雨住之后,旷野里便起了一层薄雾。
朦朦胧胧,仿佛一层薄纱。
不知何时,苍穹的乌云悄无声息的散去,偷偷的露出了一抹月牙,这连绵了多日的雨水终于露出了强弩之末的迹象。
身材魁梧的崔黑子腰悬佩刀,斜倚在庙门前面值夜。
刚开始的时候,他还精神抖擞,不时的东张西望,但随着时间的流逝,倦意加上疲劳排山倒海一般袭来,终于让他的上下眼皮不停的打架。
到了最后,尽管头顶上雷鸣电闪,尽管庙门之下已经歪歪斜斜的半躺半坐的挤满了避雨的难民,而崔黑子也仅仅只能有个站立的角落。
但鼾声还是不可避免的从他的鼻孔里响了起来,与庙门底下许多在雨水里泡了一天,几乎疲倦到了极点的难民发出来的鼾声交织成一片,此起彼伏。
“轰隆隆”的声音由远及近。
“啪”的一声拍在自己的脸上,迷迷糊糊中打死蚊子的同时也让崔黑子清醒了过来,揉了揉惺忪的睡眼,打着呵欠:“啊哦……操他祖母的,这雷声还没……”
突然,团团晃动的火把映入了眼帘,漫山遍野的席卷而来,犹如苍穹的繁星坠落到了田野里。
“不好,是袁军来了!”
崔黑子猛地一个激灵,从迷糊中一下子清醒了过来,却由于站着睡觉的时间太长,以至于双腿都麻木了。心里虽然想迈开步子,但双脚却有点不太听使唤。一下子单膝跪倒在地。
也顾不得膝盖火辣辣的疼痛,扯着嗓子嘶吼道:“不好啦!袁兵来了。王金、丁铁,快点护送夫人和少将军出来逃命!”
崔黑子这一嗓子猛地响起。仿佛凭空来了一声炸雷,只让满寺庙的鼾声一下子消失的无影无踪。紧接着响起了乱糟糟的哭爹喊娘,呼儿唤女声,以及孩童们歇斯底里的哭夜声。
马蹄声席卷而来,铁蹄踩踏的泥浆飞溅,官兵转瞬即止。
“把寺庙给某围起来,若有人胆敢拘捕,格杀勿论!”
一个身材健壮,满脸虬髯。脸颊上带着一道恐怖的刀疤,头戴铁盔的校尉手提长枪,大声的指挥兵卒们包围寺庙。
看样子,这个寺庙里的难民至少有千人左右,押解回宛城又是一笔不菲的赏钱,买几个落难人家的女儿足够了!
“我呸……老子买个屁啊!这寺庙里不就有现成的嘛,倘若能寻觅到几个美人儿献给陛下,可比抓上千黎民划算多了!”
刀疤校尉在寺庙门前驻马,一面指挥兵卒包围寺庙。一面在心里暗自嘀咕,“王独眼这厮,就是因为前几日俘获了一美貌女子,献给了陛下。讨得龙颜大悦。从一介军司马变成了偏将军,骑在老子头顶作威作福,但愿老天爷保佑。某今日也能有这般的运气!”
“三郎,我和你爹拦住官兵。你快跑!”
趁着官兵还没有围拢的时候,一对四十多岁的夫妇猛地推了一把十六七岁的儿子。拼命喊了一声。
一个身手矫健的少年郎听了,旋即撒开脚丫子向着南面发足狂奔。
“嘿嘿……自寻死路,怪不得某了!”
马上的校尉发出一声阴仄仄的冷笑,闷哼一声,将手里的长枪投掷了出去。
锐利的兵器带着风声破空而来,一下子刺穿了少年的后背,自前胸透出,余势未竭,一下子戳到了泥地上,将少年死死的钉住。
“我的儿呀!”
眼看着刚才还相依为命的儿子瞬间就阴阳相隔,这对中年夫妇顿时哭倒在地,几乎晕厥了过去。
“陛下口谕,违令者斩!”
刀疤校尉一脸的冷酷无情,向身边的士卒挥手下令。
残月照耀之下,数道寒光同时闪烁,四五个如狼似虎的恶卒乱刀齐下,登时又夺走了两条性命。
刀疤校尉面色如霜,朝着寺庙里面大声喊道:“这座寺庙已经被围了起来,里面的人老老实实的走出来,跟着某回宛城服役,饶你们不死!哪个再妄想逃命,这一家三口便是你们的下场!”
跟着回宛城,或许会死,但现在逃命的话,一定会死!
没想到这连日的冒雨奔波,依然没能逃出袁氏的魔爪,整座庙宇里面不禁啜泣声渐起,哭声不绝于耳。
在庙门底下避雨的难民被最先驱赶了出来,一个接着一个,有男有女,络绎不绝,茕茕嘤嘤之色惹得校尉勃然大怒,抽出佩剑手刃了两人,方才作罢。
声色荏苒的怒斥道:“哪个再敢哭泣,便是这般下场!天子征兵,皇帝选秀,是你们莫大的荣幸!本校尉就不明白了,你们都哭个什么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