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五章
没有人不喜欢青春。
只不过一部分人喜欢的是青春的活力、青春的可能性、青春的创造性,而另一部分人,喜欢的只是青春本身。
后者,又分为两类。第一类人将青春视为玩物、消费品,第二类人,将青春视为资本别误会,不是能盈利的那种资本,而是任性的资本。
第一类人,热衷于将拥有青春的年轻蠢货们拉进他们肮脏的交际圈中,以金钱、权势、武力、乃至是毫无成本的花言巧语戏弄亵玩这些年轻蠢货。
第二类人以年轻人居多,大多认为人生只有少年和青年这俩个时代,毫无理由地认为只有青少年才有资格与梦想有染,才有资格肆无忌惮肆意放纵,热衷于嘲笑比自身年长的陌生人是“老妇女”、“油腻中年男”,仿佛自己永远活不到他们嘲笑的人的年纪很有趣的是,这部分人中,有一部分与第一类人视为玩物的群体重合。
这两类人搁在华夏国的大环境下,往往只能躲在面具后狂欢;健全的人类社会不管是否能彻底禁止对同类的物化、交易、歧视,至少在明规则上、在社会大众公认的公序良俗原则范围内,这种行为是不被允许的,是会被社会惩罚的。
但在并不那么健全,甚至是处处漏风的人类社会环境下这两类人,就有可劲儿作妖的条件,甚至能比一般守序公民还能吃得开了。
威斯特姆并不是从一开始便“财政宽裕”的,虽然镇中大道盖得富丽堂皇,但并不完整的城墙暴露了这个镇子其实不过是暴发户的事实两人高的城墙只能覆盖老城区,近几十年才扩张的镇中大道并没有城墙,而是由坚固的妓院建筑群来充当城墙。
这种凑数的城镇外部防御工事吧对于身处内陆地区、周围没有大型江河、且也不与它国接壤的威斯特姆来说,倒是已经足够了只需要抵御野兽、难得一见的游荡魔兽、盗贼团山贼团的话,也确实不需要多么坚固厚实的城墙。
建筑规模比“金色海岸”还雄伟的“优雅梦幻”俱乐部,是一家拥有一栋四层高的主楼、两栋三层高副楼的庞然大物,三栋品字型分布的建筑之间连着高墙,比威斯特姆的城墙还高,墙壁上方还拉了一圈遍布铁钉的铁丝网奥斯里安、莉卡、少年布鲁克要是身陷这家俱乐部,完全没有逃走的可能。
威斯特姆的招待们私底下将“优雅梦幻”俱乐部称为监狱,将俱乐部的老板加西亚格林称为暴君,而格林本人,在某次机缘巧合下得知这两个称号后,不但没有动怒,还十分愉快地给说漏嘴的小招待打赏了两个银币。
格林喜欢“暴君”这个外号,他很高兴在招待们的圈子里他处于如此特殊的地位。
加西亚格林,曾为一位子爵当了六年的车夫。
可别小看车夫这个看似卑微的职务,事实上,距离那些尊贵的、一句话就能影响他人一生的绅士们最近的,有资格分享到绅士们愿意分享的秘密的除了贴身男仆,就是车夫了。
兢兢业业地连续六年驾车将男爵送往不同的情人住处、且恪守住了秘密的格林,在子爵需要赚点儿外快以便有财力接近某位伯爵夫人时,幸运地得到了“外放”机会。
这位野心勃勃的年轻人仅仅二十多岁的年纪便有权支配子爵的私房钱,离开莱茵王国王都、来到偏远南境的威斯特姆,在为子爵多年源源不绝地输送“偷情经费”的同时,不声不响地建立起了属于他自己的“王国”。
将自己的青春贡献给子爵阁下的偷情大业这件事是否有价值、有意义,这种问题加西亚格林从未在乎过。
他只在乎一点,在拥有四十二名打手、十九名侍者、二百七十一名招待的“优雅梦幻”,他就是\"国王\"。
凌晨五点,这个大多数人已经进入梦乡的时刻,“优雅梦幻”的国王游戏,才刚刚开始。
主楼负一层的地下室是格林的“娱乐场”,冰冷的青砖地面上常年留有混合着血迹、生理泪水、鼻涕、甚至某些诡异体液的积水。
格林坐在茶几这边的扶手沙发上,端着红酒,兴致盎然地观察着茶几对面,被绑在石柱上的一男一女。
男人非常强壮,遍布鞭痕的上身抖动的肌肉块说明了他的身份他是优雅梦幻的打手之一。
相比之下,女人便有些虚弱,满头凌乱的长发下是凹陷的脸颊,身上的皮肉也变得松垮垮,就连被绑着都站不住,整个人的身体歪歪斜斜地倒向另一侧。
“我很抱歉格林先生,我不是有意的原谅我”打手非常恐惧格林的视线,颤抖着不住哀求。
他自己就亲手从地下室抬出去好几具尸体,他太明白被带到下面来意味着什么了。
加西亚格林笑了笑,放下酒杯,拿起马鞭,往半死不活的女人一指“看看希贝尔,你哪怕给她喝牛尿她也无法反抗,而你,居然能疏忽大意到没有发现她断了催肥剂告诉我,班,你的歉意能值几个铜币”
班哆嗦了下,痛苦地将眼睛闭上。
“如果你怜悯着某个年轻漂亮的女招待,我还可以理解”格林提着马鞭,从茶几后绕出来,站在班的面前,偏着头,奇怪地道,“可你居然为这种货色违反规定,告诉我,班,你的精神还正常吗,你是不是也会像那些教会的人说的那样,忽然间发疯起来”
班面色骤变。
为了对人们形成震慑、让所有人都不敢接触邪教徒,大部分教会对失控者的惩戒手段,皆是最严酷的火刑。
班脸都白了,再也不敢有所隐瞒,磕磕巴巴地说出了原因“不、不是的,格林先生,其实是其实是希贝尔快够年纪了,我,我只是不想让希贝尔在这最后半年里”
威斯特姆毕竟是隶属于莱茵王国的官方城镇,虽然这个世界包括莱茵王国在内的国家都有刑法对下不对上的默认潜规则但至少在明面上,拥有权力的绅士们得做出点儿体面人该有的人样来。
例如,所有人都知道威斯特姆的招待来历不明、身不由已、没有任何福利待遇、没有工资退休金、甚至连正常三餐都不能保证,但绅士们还是在纸面上给这些可怜人们“落实”了那么几条看上去似乎很人性化的“劳动保障”。
其中一条是,在威斯特姆从事特殊行业的招待们,工作满十年或是年龄超过二十六岁,欢场业主们就必须终止“工作合同”。
这条规定究竟是帮助招待们看到自由的曙光、还是便于业主们合理合法地抛弃处理“不良资产”且不提总之,能脱离“东家”,至少可以让招待们不再继续被迫服用对健康危害极大的、本应该是给牲畜用的催肥剂,有希望能活到三十岁以上。
希贝尔确实快要到二十六岁了,至少她的“合同”卖身契上是这么写的。
加西亚格林听到这个解释,先是愣了下,随即哈哈大笑起来。
“金币女士啊,班,我可真是做梦都没想到我的手下有你这样纯洁善良的小男孩”笑出眼泪的格林一手捂着肚子,另一手挥起马鞭、往班密布鞭痕的身上招呼,“你值得夸奖,亲爱的班,这是我给你的奖励,喜欢吗啊喜欢吗”
痛得满头大汗的班咬紧牙关,不敢发出惨叫。
“国王游戏”进行时,如果国王言明了奖励,接受的人胆敢表露出抗拒,就绝对没有好下场。
格林连续挥了十几鞭子,直到自己有些气喘了才停下来。
在被痛得快要晕过去的班发现他在喘气前格林看似轻松地转身,回到茶几后的沙发上,坐下来,将轻微颤抖的右手藏到茶几下,用左手拿起酒杯。
这个恶劣的男人,借着喝酒动作掩饰喘息时,隔着酒杯看向班的眼神,满是嫉妒。
他过了四十了,体力、体魄都被班这样才刚三十岁的人远远超过。
肆意践踏这些青春鲜活的生命,才能让他找到几分平衡。
地下室的楼梯忽然响起凌乱的脚步声。
敢在格林放松时前来打搅的,“优雅梦幻”几百名员工中只有一人招待中的头牌、年仅十九岁的菲芘。
推开地下室铁门的果然是金发碧眼、美貌惊人的菲芘,她只穿着性感的睡裙慌乱地跑进来,眼睛里只有格林,完全看不到被抽得血糊糊的班和半死不活的希贝尔。
“不好了,加西亚,上面、上面发生了很可怕的事”菲芘抱住格林的胳臂,神态动作自然亲密,仿佛他们之间的关系并不只是老板和员工,“我、我听到好多人在乱跑乱叫,似乎是出了什么事”
格林喜欢这种给予几分好处便会连自身立场都看不明白、自以为是地认为自己与别不同的年轻蠢货,温柔地道“别紧张,亲爱的,你先呆在这儿,哪也别去,我先上去看看。”
菲芘乖巧点头,看格林离开背影的目光中全是倾慕。
她很美,又年轻,以她这个年纪的阅历确实也不可能分辨得出加西亚对她的“额外温柔”究竟只是亵玩,还是真正被她美好的原始资本打动。
格林离开,希贝尔终于敢动弹了。
自诩国王的加西亚格林没有兴趣在希贝尔这种垃圾货色身上浪费力气,但班的遭遇也把这个可怜的女人吓得不轻。
一整天水米未进的希贝尔,看见班的惨状后连哭都哭不出来,只能细微地轻声道歉。
班摇摇头,别过脸去,没有看她。
希贝尔舔了下干裂的嘴唇,抬起眼皮看了下茶几上的水壶,感觉更渴了。
“菲芘菲芘,你能给我点儿水吗请求你”希贝尔抱着一丝希望,鼓起勇气出声哀求茶几后年轻的招待头牌。
菲芘转头看了下她,拿起水壶倒了杯水,起身绕过茶几。
希贝尔努力抬起头想喝水时菲芘把杯子里的水泼到了她脸上。
“呐,喝。”菲芘轻蔑地抬着下巴,甩了甩杯子。
希贝尔直愣愣地看着她,眼睛里的火光渐渐熄灭,又恢复了之前那副半死不活的麻木状态。
班转过脸来,看了看浑身微微发颤的希贝尔,又将视线转向重新坐回沙发上,骄傲地翘起脚的头牌菲芘。
“你不应该这么做。”班忍了又忍,还是忍不住出声,“我为格林先生服务九年了,九年里,像你这样红极一时的头牌,我看见了一个又一个,你知道她们后来都怎么样了吗”
菲芘嫌恶地看了眼狼狈不堪的班,没有兴趣理睬这个不知好歹地惹怒了加西亚的蠢货,翻了个白眼,把脸别开。
“你”
班还想说点什么,铁门方向忽然传来杂乱的“嚓、嚓”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