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午六点,飞机落地。
空姐礼貌地说着再见,宋蛮随人群依次从机舱走出来,用力吸了一口久违的家乡空气。
凛冽微凉,是熟悉的味道。
离开的时候是盛夏,回来是深秋,时间快得让人来不及去回忆。
一阵短暂的风迎面吹过,宋蛮拢了拢额前的长发,悄然露出眉尾的痣。
褐色的,小小一粒,像笔尖点缀上去的,很有韵味。
行李带那儿挤满等着拿行李的人。
眼看自己的行李箱转到了面前,宋蛮正欲伸手,飞机上隔邻位置的美国男人很绅士地帮她拿了下来。
宋蛮微笑道了声谢。
美国男人冲她耸耸肩,似乎终于找到了搭话的机会,直截了当地开口要联系方式。
“hey you ook retty”他说,“can i have your echat”
宋蛮见过很多搭讪自己的方式,这位老哥还算耿直,比那些拐弯抹角的要真诚的多。
只是真诚在宋蛮这没什么用,最多能换来一句不那么难听的拒绝。
比如
宋蛮随手指了个大块头路人,一本正经“see the guy therethats y n hes 18 no ”
美国男人一脸震惊加怀疑人生,一边念叨着og,一边吓退地推着箱子走人。
这是宋蛮应对搭讪的惯用套路,百试百灵。
快到六点半,航班进港高峰期,机场人流量很大。
宋蛮没指望会有人来接她。
她带上口罩离开,可没走几步,手里的行李箱忽地被人拉走。
是徐穆风。
那人冷着一张脸,接了行李一声不吭。
宋蛮先是愣了两秒,而后弯弯唇,明知对方肯定是被逼迫的,仍戏谑着跟上去,“难得啊,你会这么好心来接我。”
徐穆风头都不回,面无表情,“你以为我想来”
宋蛮轻哂,故意在他肩上敲打“徐穆风,注意下你说话的态度,我是你姐姐,姐姐明白吗。”
徐穆风终于停下,年轻的一张脸看着略微不耐烦。
他回头。
但并不是悔悟态度,而是再次强调了一遍自己的立场
“我从没承认过,谢谢。”
宋蛮和徐穆风是重组家庭名义上的姐弟,没有任何血缘关系。徐穆风更从来不叫宋蛮姐姐。
放好行李,两人上车。
路上宋蛮一直阖眼没说话。徐穆风开车,余光扫了她大半路程后,才泛泛开口
“我爸跟你妈去旅游了。”
宋蛮知道徐穆风想暗示什么,她转过来,好整以暇地看着他“告诉我干什么”
徐穆风嗤了声,“讨厌你摆出一副吞声忍泪的失望样子。”
宋蛮无言。
她伸手弹徐穆风的额“你琼瑶剧看多了我只是累了不想说话而已,别脑补那么多行吗。”
乍然触及女人纤细的手指,徐穆风后仰着躲开“操,宋蛮你别碰我”
宋蛮被徐穆风这副姿态逗笑了。
笑着笑着,视线落在窗外不断倒退的夜霓虹上,思绪渐渐走神。
周春阳没能来接机宋蛮一点都不意外。
过几天就是她和徐穆风父亲结婚六周年的纪念日,两人早就说了要去国外玩。
宋蛮只是感慨时间过得快。
眨眼,她离开这里六年了。
六年前,宋蛮无法接受刚刚离婚三个月的母亲又要再婚,义无反顾地选择了出国。后来不知是巧合还是故意,继父把自己的儿子也送到了她所在的洛杉矶。
宋蛮一开始根本不理这个突然冒出的弟弟,徐穆风对她也是态度恹恹。可后来宋蛮出了场车祸,异国他乡,唯一还算得上“亲人”的徐穆风做牛做马地伺候了几个月,总算捂化了宋蛮的一颗心。
哪怕宋蛮恢复后徐穆风又开始对她爱答不理,冷言冷语,宋蛮还是喜欢逗他。
毕竟那几个月的付出,宋蛮是看在眼里的。
反正电视里不都那么演吗,孩子是无辜的。
捡个帅气的便宜弟弟,她不亏。
车缓行至城南的梓槐路,一直没说话的宋蛮忽然坐直。
看着路边一排的灯红酒绿,她迟疑道“这里怎么”
徐穆风瞟了眼,“看来脑子没被撞坏,还记着你的学校呢”
宋蛮懒得与他斗嘴,扭身看已经滑到身后的风景,仍觉不可思议“怎么变酒吧了”
徐穆风“有什么好震惊的,去年这一片被规划了改建酒吧街。”
宋蛮露出一个不可理喻的表情。
宋蛮当时上的算是明城最好的中学之一,升学率一直名列前茅。拆掉学校建酒吧是什么奇葩规划
现在的领导都是拍拍屁股就做决定吗
宋蛮觉得荒唐又唏嘘。
然而徐穆风没再开口,等车开进家门了才不慌不忙补充道,“不过你那破学校没被拆,也不知道是谁斡旋了,总之最后没拆成。”
顿了片刻,“不仅没拆成,斡旋的那个人还出钱加大了绿化,把学校和酒吧彻底隔了开来,学校完全没受影响。”
上一秒还沉浸在情绪里的宋蛮闻言怔了几秒,而后呼了口气。
不知为什么,听到学校还在的消息,她心里莫名踏实了些。
“你说话能一次说全吗”宋蛮瞪徐穆风。
徐穆风从后车厢拿下行李,斜睨着她“如果你不喜欢我说话的方式,我们可以不用说话的。”
宋蛮“你是不是欠啊徐穆风”
回到家。
认真来说,这算不上宋蛮的家,除了六年前母亲领着她来的那次,这是第二次踏入。
物是人非,宋蛮内心早已平静。
谈不上原谅或妥协,而是六年的时间让宋蛮开始理解和接受那时候不懂的道理。
比如,没有感情的父母早就不该勉强再在一起。
比如,难道她真的要自己的母亲离婚后不再嫁
当然不现实。
所以,如果结果都是一样,三个月还是三年没什么区别。
唯一的遗憾,大概就是让当时才十八岁的宋蛮觉得
爱情是这世上最不靠谱,也最伤人的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