诱我深入
文闻笙
chater 01
北京的秋天,短得像兔子尾巴,“嗖”地一下飞了过去。
顾新橙走出旋转门,手里抱着半摞书。迎面而来的穿堂风灌入单薄的衣领,挨着书页的指尖不禁蜷了蜷。
好在预约的出租车来得及时,她拉开后车门,携着一波寒潮踏入车内。
司机正在收听交通台f1039,见人来了,伸手将音量调低,顺口问了句“银泰中心”
顾新橙将书放在一侧,说“是。”
“哎哟我跟你说,要不是系统派单,这单儿我可真不想接。”司机麻溜地打表计价,转动方向盘,嘴上却抱怨着,“甭看从这儿到那儿才起步价,这个点儿啊,路上堵得跟孙子”
话没说完,鼻尖捕捉到一阵似有若无的清香。
司机飞快地瞟了一眼车内后视镜,神色微怔。
顾新橙干干净净的半张脸落入窄窄的后视镜内冷白皮,杏仁眼,鼻尖凉,嘴角俏。
柔润,通透,亭亭似水仙。
车内充盈着缥缈的青草绿叶香,若要仔细分辨,还掺了一道柑橘甜香。
是byredo aero,西西里桔园。香气的存在感不高,却意外的好闻。
“麻烦您了。”顾新橙说。
于是司机的话题巧妙地从抱怨北京晚高峰的路况切换到了别的。
“听口音,南方人”司机打了转向灯。
顾新橙轻轻“嗯”了一声,没有纠结为何她自认为标准的普通话出卖了她的出身她早已见怪不怪了。
初来北京时,顾新橙对北京的出租车师傅总是保持着礼节性的友好。
司机天南海北地侃大山,她想方设法地接话茬,不停地说着“嗯”、“哎”、“是”,硬生生把自己练成一个合格的捧哏。
后来傅棠舟告诉她“甭搭理。”
反正搭理不搭理,司机都有能耐给你表演一路的单口相声。
总算结束了兵荒马乱的一天,顾新橙将一缕长发勾回耳后,小巧的耳垂上点着一粒咖啡棕的小痣。
她拿出手机,找到名为“回寝的诱惑”的寝室群,输入一句和寝室理念完全背道而驰的话。
顾新橙今晚我不回寝。
没等室友回复,她便放下手机,斜靠着椅背望向车窗外。
从东长安街到国贸cbd,百年前的晨钟暮鼓与当下的满街华灯相得益彰,沿街风光的变迁诉说着北京这座城市的前世今生。
车子驶到建外大街时,果然堵了。
车窗上有细小杂乱的划痕,沸腾的车水马龙像是被添上一层蒙尘滤镜,一切喧嚣归于岑寂。
大厦招摇的流光外墙,次第亮起的路灯,车流闪烁的尾灯,汇聚成一片温柔的火海,映入她澄澈的眼眸。
如梦如幻,不似人间。
她也曾惊叹于京城的繁华盛景,如今看多了这景致,她的想法竟然变得和傅棠舟一样
这车,还得堵多久呢
顾新橙刚上大学那会儿,曾为了一场突如其来的期中考试去a大通宵自习室刷夜。
她被嗡嗡作响的白炽灯照了一宿,头晕又耳鸣,发誓以后再也不干这种傻事。
第二天一早,她回到宿舍门口,喊宿管阿姨开门。
阿姨以一种分外鄙夷的口吻说“这才大一就不回寝了啊。”
顾新橙带着新生特有的稚嫩,理直气壮地解释着“我上自习去了。”
阿姨没看她,面无表情地指着晚归登记簿,说“写名字、学号、寝室。”
只可惜,她后来所有的晚归,再没能像这次一样理直气壮。
她后知后觉地品出阿姨话里的弦外之意,每每想起都面热耳燥。
顾新橙第一次为了某人夜不归宿时,出于某种羞耻心,本想瞒天过海。
谁知室长大人半夜十一点火急火燎地给她发微信语音“橙子你在哪儿吱一声啊。再不回电话我报警了啊”
手机语音外放的声音大到叫她心虚。
顾新橙偷偷瞥一眼傅棠舟,酒店暧昧的灯光在他发上晕出一圈泛棕的暖色,碎发之下是一双深邃的眼眸。
他默了一秒,不禁莞尔,将她裙角抚平,然后随手拾起落在沙发上的金属外壳打火机,慢条斯理地去了窗边。
他从烟盒中熟练地抖出一根烟,送入口中。
机匣发出一声清脆的“啪”,青色火焰瞬间跃起,照亮他棱角分明的侧脸。
他徐徐吐出一缕烟,对发愣的她说“不回个电话”
沙哑低回的嗓音里带着莫名的调侃。
顾新橙耳尖发热,她拨了个电话回去,小心翼翼地编着谎话“我今晚嗯,和同学在桌游吧呢不回去了,他们说要玩一宿狼人杀。”
冯薇说“吓死我了,我还以为你遇到坏人了。”
坏人
顾新橙抬起眼睫看向傅棠舟。
颀长的身影一半落入灯光下,一半隐入夜色中。
胳膊支在窗沿,修长的指尖松松夹着一根烟。奶白的烟雾消逝在夜风中,烟头的一粒光点忽明忽灭。
眼神犹如一泓深潭,漆黑、冷淡又懒倦。
她窥不见底,却心甘情愿溺毙在这双眼眸里。
“不是坏人。”
吧
不知为何,顾新橙恍然想起高中时曾在书上偶然看到的一句话“人不是活一辈子,不是活几年几月几天,而是活那么几个瞬间。”
那时她不懂这句话。
现在她冥冥中觉得,这或许就是她这辈子要活的某一个瞬间。
出租车在拥挤的车流中缓慢地向前挪动,平日里十分钟不到的路程走了半小时。
车子在银泰中心前停下,司机叮嘱说“东西带好,别落了哎。”
银泰中心是长安街上最高建筑,首都规划委员会规定长安街两侧建筑限高250米,而银泰主楼是恰到好处的2499米。
hyatt旗下的顶级豪宅柏悦府就坐落于此,这里风光地段俱佳,傅棠舟平日大多宿在此处。
他去上海出差,顾新橙照常在学校和公司之间两点一线。
要不是他今日回京,她不会过来。
顾新橙走进挑高的入户大堂,正巧遇到楼内一位业主出门。
那是个身穿高级西装裙脚踩七厘米高跟鞋的中年女人,妆发精致,胳膊上挎一只黑色爱马仕包,走起路来脚底生风,一瞧便知是雷厉风行的公司高管。
大城市的邻里关系疏离寡淡,人和人之间更是泾渭分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