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恩慧很信任朱高煦,她至少完全相信他不会害自己、对自己是怀着善意的。这种无条件的信任,大概便是马恩慧对朱高煦一直有好感的缘故罢。
空气中飘着从御花园散来的百花花香,气味相杂繁复。一如马恩慧此时的心境。
刚才朱高煦说、这些年很念想她;马恩慧一时间当然想歪了,以为是一种轻浮的调|戏。不料朱高煦很认真地解释,他只是念着恩情!
如此一来,马恩慧那句画蛇添足的“圣上慎言”,自然就是向朱高煦表明、她自己想错了意思。
于是马恩慧又羞愧又尴尬、无以复加。她原本很白净的脸,此时红得如同院子里的花瓣一样……
马恩慧的肌肤天生生得白,这是过了太祖皇帝法眼的相貌。
大明太祖出身卑微,但他是个生性风流的人,生前长得也是气宇轩扬;还没出人头地的时候、他便四处沾花惹草,打仗的时候也不能缺了女人。太祖一生御女无数、难以胜算,看妇人,他的眼睛非常尖。
而允炆在文官们的出谋划策下、一向表现得很有孝心,深得太祖喜爱。太祖常常以己度人,他自己好美|色成性,以为孙子也很看重这个;于是太祖为允炆选妃时,那是千挑万选、看了很多都不满意。直到看见了马恩慧,太祖径直一拍掌说:就她了!
马恩慧的个子长得很高挑,头发又黑又密,鹅蛋形的脸上、眉毛眼睛乌黑灵秀,皮肤十分白净;她长得一点不胖,但该大的地方十分丰|腴傲人。她全然不像一些大家闺秀一样,小巧娇弱,却自有几分母仪之气势。太祖那时就在考虑把皇|位传给允炆了,当然要为允炆挑一个不小家子气的妃子!
不过马恩慧被幽禁了七年之后,眼神已然没有当年的自信从容,她的眉宇间常带着几分幽怨阴郁之气。在古色古香的房间里,她穿着朴素的衣裙,这样的气息更甚几分……
这会儿朱高煦开始慢慢说起往事了,大致在说他怎么在毫无防备之下、陷于宫中走投无路的事。
马恩慧知道新皇登基,一开始的事情非常多;但眼下看起来,朱高煦似乎很闲,他的话也不少,十分有耐心地详细讲述着事情……或许他不是闲,只是愿意与马恩慧说话罢了?
马恩慧自己的话反倒很少,她只是时不时回应一句。她的声音毫无不细声细气的感觉,而是一种女人味十足的女中音,大概因为她本来就不是小家碧玉的那种人。
她甚至有点走神。偶尔等朱高煦说得起劲时、她会转过头,仔细看朱高煦的侧脸。她明亮的眼神带着幽怨、浅浅的伤感、认真、感叹、不舍。
那眼神,正照应着她的心一样纷乱纠缠。
其实马恩慧觉得,自己不应该称作朱高煦为圣上,她根本不应该承认他的皇位!因为整个燕王系的人、都是非法强夺她家先君儿子的皇位。
但是马恩慧“奉诏”时,只是心里有点纠结,却没有半点不情愿。被关押了七八年之后,她早就面对了现实;而今的局势下,她反而最希望朱高煦能做皇帝!
她又觉得自己应该恨朱高煦,因为那是国仇家恨!可是她无论如何也恨不起来,她甚至对朱高煦很有好感。
有时候马恩慧自己也很困惑,一个人究竟该遵从“应该”,还是该听从本心?
或许高煦的年龄比她小一点,马恩慧看到高煦眉飞色舞地说得起劲时,她总觉得高煦还是个充满活力的大男孩。他笑起来的时候,被太阳晒黑的脸上露出洁白的牙齿,看起来十分亲切。
难以想象,这样一个看起来毫不险恶之心的“大男孩”,如何能绝地反击、击败了整个大明朝廷的君臣和官军的;或许高煦只在她的面前,才掩藏了凶|猛的一面?一时间马恩慧心里又带着一种崇拜与敬畏。她的一切感受,都非常矛盾。
此时她又想起了初次见面的那次误会,高煦为了救她的性命、向她的嘴里吹气,便是用那口牙齿洁白、嘴唇厚厚的嘴……
她的心头一乱!
马恩慧忽然无礼地打断了朱高煦的话,她的生气毫无前兆,口气不善地说道:“圣上,您现今是大明亿兆百姓之君父,应该多想想怎么治理国家。你的皇位来之不易,牺牲了多少人?而大明疆域广阔、人口众多,您要做明君,亦绝非易事。圣上以国事为重罢!”
朱高煦愣了一下,不过他并没有生气,抱拳道:“朕当谨记堂嫂的告诫。”
马恩慧见一个用武力征服了洪熙朝的帝王、竟然如此好的态度,不知怎地,她心头却更气了,脱口说道:“圣上以后少到这里来!”
说完如此无礼的话,马恩慧顿时又有点后悔,她立刻加了一句:“圣上让我在居住衣食上都过好了,我也是感谢您的。不过圣上天下,无须花费光阴在我这等人身上。”
“我做的事都是应该的。”朱高煦道,“你我虽只有数面之缘,但我看堂嫂特别面善;你对我的大恩情,亦不敢忘。只要我还在,必定会一辈子好好对待堂嫂。”
马恩慧的脸顿时发烫,她又气又伤心,再次没好气地说道:“不要再说这种话了!我告诉你密道,哪想得能救你的命?那只是个巧合,以后不用再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