雷劫骤然而至。
第一道便劈碎了岛屿上的结界,劈开了坚固的房梁, 顷刻间摧毁了小小的静室, 直直落到她的头上。
强烈的痛楚自四肢百骸传来, 本以为已经足够坚韧的血肉颤抖不止, 一丝丝雷力自经脉传入丹田,剥下了金丹的一片丹屑。
这是元婴雷劫与金丹雷劫最大的不同。
金丹时,只要躯体承受住了天雷之力,便能够成功, 但元婴不行,修士必须保证身体不崩溃的同时, 引导天雷激活裹在茧内的元婴。
任由天雷入体,金丹会破碎,元婴会死, 阻止雷电入体,元婴便无法脱离外面的丹茧, 也就永远迈入不了新境界,只能做一辈子的半步元婴。
殷渺渺小心翼翼地掌控着雷电的力度,首先测试出合适的数值分配给金丹,其余的滋养肉身, 真的承受不住的, 再用焚灵火化去。
天雷是何等强悍的力量,焚灵火这么贪婪的小家伙,吸收起来也是小心翼翼,生怕自己一不留神也灰飞烟灭了。
而比起结丹时的艰难, 殷渺渺倒不觉得有多难,百余年来,修行从未懈怠,昔年打下的基础,成了她如今应对的底气。
转眼间,第九道雷劫也已过去,可劫云并没有消散的迹象,甚至云层变得更厚更密,黑压压地笼罩在头顶,酝酿着更强的力量。
金丹时,一般修士的雷劫为三到七道,唯有少数人会到九道。而元婴时,雷劫的数目基本上就是金丹时期的两倍,后面的化神、合体亦是如此。
殷渺渺昔年是九道雷劫,那么,元婴时就有十八道,以此类推,到她飞升之时,便会是极致的九九八十一。
观境岛,长阳道君看到了聚集的劫云,心生异感“谁在结婴”
游衍也没想到殷渺渺的速度这么快,半个月前说要闭关,这会儿就已经到了最后的雷劫,沉吟少时,道“素微。”
长阳道君冷笑“她好大的胆子。”
“道君,令孙出事的时候,她就在宴席上,所有的修士都能作证。后来更是直接到了这里结婴。”游衍缓缓道,“若说她是凶手,恐怕难以服众。”
修真界有假冒别人面貌的法器吗有。所以,若说有人伪装成她的样貌出席宴席,不是不可能,但长相身形能够假冒,修为不能。
金丹大圆满的修士一共就那么几个,同时还要满足不在现场,非常了解她,一言一行都没有令任何人起疑,可能性太低了。
而后来有人在背后推动此事传播,更是让他倾向于另一种可能栽赃嫁祸,挑拨离间。
他相信长阳道君听懂了他的言下之意,但他笑了,冷漠而平静“服众是别人的事,我可不管。此事必然是她所为,越是不像她,越证明是她。”
游衍拧起眉头。
“看在你是万水阁主的份上,我不妨同你直说。”长阳道君淡淡道,“丽华因她而生心魔,非杀她不可,我便去打听了一二。不得不说,她聪明、谨慎,也很狡猾,这次故意留下来,想假装一无所知,却正好暴露了她。”
他的唇边浮现一丝冷笑,看着游衍道“外面传得风风雨雨,她难道真的一无所知若真不是她,她一定会想办法找到真凶,省得替人背锅,死于我手,可她没有。她结婴,是她知道我会来,若不这么做,她在我手下走不过一招。”
这话说得在情在理,游衍顿时无言。
“就算不是她,她也一样要死。”长阳道君神情漠然,“这是个人恩怨,你最好就此罢手,我也不想闹得三大门派不合。”
游衍听懂了,这是一笔交易假如他不再插手此事,长阳道君便只要殷渺渺的命,不会追究万水阁的问题。三大门派依旧互相扶持,一如既往。
他没有理由拒绝,遂默认了。
下一刻,长阳道君消失在了观境岛上。
到的时候,正逢第十二道雷劫降临。
天道不允许修士插手自己的考验,是以,长阳道君立在半空,按捺着涌动的杀意,等待着。
第十二道雷劫劈下,岛屿已四分五裂,只余一隅残留。她就坐在废墟之中,心无旁骛地炼化着天雷之力。
就凭这份定力,长阳道君认为,自家曾孙女输得不冤。
若丽华没事,他或许会很欣赏这个年轻人,可丽华死了,她就非死不可。
随后,是第十三道天雷,第十四道天雷。
长阳道君以为该结束了,正欲出手,忽然觉得不对。
雷劫还在继续。
“居然是九雷之数。”他皱了皱眉,复又松开,不错,以九为数的历劫者多为天道所眷顾,可那又如何修到元婴、化神,亦有可能丧命,从没有杀不得的说法。
不过叫她多活几个时辰罢了。
可接下来,又有一件事令他意外。
第十七道天雷降下时,她的身上泛起了淡淡的金光。雷光闪下,倏忽隐没,换言之,这并不是天罚,而恩赐。
殷渺渺最喜欢的便是这样的天雷,强悍的力量进入体内,却化作了春雨般的养分,不停地滋润着她的血肉。
丹田深处,已经显出婴儿模样的元婴沐浴在雷雨之中,显得愈发莹白光亮,凝实有力。
第十八道,亦然。
金丹时,她只得到了一次馈赠,谁想结婴的时候,居然多加了一道,真是意外之喜。
缭绕四散的电光中,殷渺渺睁开了眼睛。
南海,归墟。
昭华立在海面上,遥望着那一头的劫云,半晌,忽然道“这盘棋,我今日是下不完了。”
“哦。”对弈的人抬起头,淡淡问,“你要去哪里”
“看到那边的金光了吗”昭华的唇边泛起一丝笑意,“是我很熟悉的气息,我找到她了。”
“她是谁”
“于我有恩的人。”昭华说着,身形已化飞龙而去,“我报恩的日子到了。”
话音未落,影子都瞧不见了。
徒留对弈的人惆怅地叹了口气,开始继续左手和右手下棋的日子,自言自语道“南海真是一天太平日子都没有,唉,什么时候才能清清静静地睡个觉啊。”
飘逸的衣裙落下,照在了殷渺渺的肩头,破损的法衣碎片如羽毛脱落在地上,化作片片残花。
“长阳道君。”她镇定地望向对方,微微一笑,“阁下不远千里而来,不知道有什么事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