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章(2 / 2)

对不起,我瞎 昔邀晓 5289 字 2个月前

靖国公有些想笑。

他太了解自己的妻子了,所以他知道庆阳现下的反应代表着什么——

她在害怕。

毕竟她什么都不记得了,待会就要去面对全然陌生的朝臣。

靖国公安慰她,轻声哄道:“不怕,就算你什么都忘了,不还有我在吗?我一定会一直在你身边……”

噗哧一声突然响起,是利刃扎透衣服布料与皮肉的声音。

靖国公抱着庆阳的手臂突然就收紧了,力道很大,直接将庆阳身上平整的衣服勒出了皱痕。

“……庆阳?”

靖国公的声音染上了迟疑和困惑,他微微低下头,正好对上庆阳长公主通红的双眼。

在他们之间,一把匕首被庆阳长公主握着,直直捅入了靖国公的腹部。

庆阳长公主仰着头,问他:“你为什么会变成现在这样……”

沙哑的声音不复刚刚的清澈,带着轻微的颤抖,一开口,便让眼眶里满满的泪溢出,顺着脸颊滑下。

靖国公始终都没有放开长公主,哪怕刚刚被她捅了一刀,他的第一反应也是将长公主抱紧而非推开,此刻看到了长公主的眼泪,他更是没有去管自己受伤的腹部,而是抬手拭去她脸上的泪,问她:“庆阳……你恢复记忆了?”

长公主没有回答,靖国公却自己想到了答案:“是寻医阁对吗?”

他用药让他的庆阳忘却过往,寻医阁又让她回想起了一切。

果然——

“我当初不该因为寻医阁无害,就对其放任不管的。”

秀隐山和长夜军他都有插手左右,唯独寻医阁与世无争,只专心治病救人,他就从没管过,现在看来是他错了。

长公主闭了闭眼,用力咽了咽,然后才道:“你到现在想的,还都只是这些吗?”

靖国公:“我只是想让你得到你想要的。”

“我不想!”长公主嘶吼道。

“这是你想要的,你和我说过,我记得的。”靖国公说着,有血从他唇角溢出,可他却像是感觉不到,只低头用自己的额头抵住庆阳的额头。

长公主猛地愣住,突然就想起那年自己难得因做错事被太后责罚,安明德来找她,却因无法帮她而向她承诺,以后一定要让她做太后那样尊贵的女人,绝不会再让她受委屈。

当时的太后还是皇后,行事还是要看先帝的脸色,于是她便说,皇后没有皇帝尊贵。

之后她便将此事忘了。

废帝在位时,她也一心只想着救出当时还是三皇子的陛下,知道了诏书上是陛下的名字,也只想着让陛下登位。

直到陛下疯魔,不管不顾地对废帝余党甚至是与废帝有关的人赶尽杀绝,就连不曾参与夺嫡的废帝母族的外祖家都因此受到了株连,导致朝野上下人人自危,未央与长夜军更是背负无数骂名,她才在无法接受中,起了要夺位以匡扶社稷的念头。

可原来那并不是一切的开始,正真的开端,远远比她想象的还要早。

长公主的眼泪流得更加凶了,她抓着安明德的衣襟:“我不想了,明德……我现在不想了,我错了我不想了,你把母后还给我好吗,你放过她的孩子好吗?”

靖国公轻笑:“可是已经晚了,庆阳。太后死了,康王死了,陛下也死了,就连清河公主的丈夫也死了,他们都死了。”

长公主几乎要被这个现实给逼疯,她喉头发出哽咽,眼泪不停地落下,扬起的脖颈如同被猎犬咬住的将死的白天鹅,脆弱而凄凉。

她爆发出一声哭嚎,凄厉的哭声中,句句泣血道:“我好恨!我好恨自己为什么要遇到你!!为什么要招惹你!!我恨!!我恨啊!!!”

长公主这副模样终于吓到了靖国公,他慌乱地想要擦掉她眼睛里不停溢出的眼泪,却怎么也擦不完,嘴里甚至还依旧哄着:“不哭,庆阳不哭了,不要哭。”

长公主猛地将他推倒在地,扑在他身上,拔出他腹部的刀,举起后用力落下,一刀一刀,插进她曾经依偎过无数次的胸膛。

溅到她脸上的血与泪混到了一块,靖国公从头到尾都不曾反抗过,只在意识即将远去之时,费尽最后的力气抬起手,拂去她脸上的眼泪,不停往外溢血的口中断断续续地说了一句——

“庆阳……不要哭啊……”

一瞬间,就像是回到了那个午后,被罚跪的庆阳倔强地觉得自己没错,就算哭得泪流满面身体颤抖,也死死地梗着脖子不愿低头。

从摘星楼密道偷偷跑进皇宫的安明德蹲在她身边,一边替她擦眼泪,一边哄她:“庆阳,不要哭啊。”

庆阳的匕首落在了地上,她低着头看着安明德渐渐失去光彩的双眼,再一次,痛哭出声。

门外君葳与君蕤背对着大门,握紧了对方的手。

许久之后,门被人从里面打开了。

君葳和君蕤一同转身,看到了脱去杏黄色外袍,摘掉了身上头上所有首饰,长发披肩,并用水将妆容全部洗去的母亲。

洗去妆容的长公主其实有一张温婉素净的脸,只是不想在朝堂之上被人小看,自己本身走的也是激进的路线,这才会总是把妆画得特别浓,让自己看起来极具攻击性。

如今洗净铅华,她不再介意自己真正的容貌,并等候许久的君葳和君蕤道:“在此处等我。”

君葳与君蕤:“是,母亲。”

长公主去看了陛下。

她早就知道了夏衍与君鹤阳的筹谋,所以她知道陛下一定还活着,可她一想到安明德刚刚的话,还是不放心,就去了安置陛下的地方。

那是皇宫内一处及其偏僻的宫殿,没有出入口,只能从泰安殿的密道进去,是太后曾经用来偷偷安置夏夙的地方。

她进去之后就见到了坐在屋外石椅上的陛下,毕竟那一剑其实并没有看起来那么凶险,陛下不过是在被送入后殿之后就被迷晕掉包了,死的那个是假扮成皇帝,会用龟息功假装自己没了气息的长夜军。

陛下醒来后,长夜军们不敢见他,就一个个都躲了起来,整个宫殿看起来只有皇帝一个人。

看到长公主,皇帝因失血过多变得惨白的脸上出现了笑容,勾起的嘴角满是嘲讽:“皇妹好能耐。”

长公主微微低下头,就像是做错了事情的小孩,不敢辩驳。

皇帝却没这么轻易就放过她,而是问她:“皇妹接下来打算如何,是杀了我?还是要将我囚禁一辈子?”

庆阳飞快地抹了抹没忍住掉下的眼泪,声音有些沙哑地问:“你……你是怎么想的?”

皇帝像是听到了什么笑话:“我?”

他呵笑一声,语气近乎平静道:“我是怎么想的?我想治理好这个国家,让社稷永昌,百姓安居乐业。我还想等我老了之后,就把这个江山交给我费心培养出来的孩子,让他继续我没走完的路,而我就带着素素游历山河,把我剩下的时间都交给她,作为年轻时候没时间陪她的补偿。可是我想你们就能让我做到吗?你们不能,我也不能,早在九年前,就什么都不能了。”

素素便是皇帝的原配发妻,长公主记得她,知道她是一个很好很好的人。

可她死了。

庆阳咬着唇,双手死死地抓着自己的衣服,不敢再说一句话。

皇帝对长公主的悲痛十分厌倦,现在的他,除了对当年有关的人和事,其他任何事情都无法激起他心中的半点波澜。

长公主花了许久止住自己无法控制的情绪,然后说:“我会尽力,实现皇兄你的心愿。”

皇帝虽然奇怪这话是什么意思,却也懒得多问,反正还能怎么样,最差不过是死罢了。

长公主说完就离开了宫殿,回去找了君葳和君蕤,要带他们去德麟殿。

安明德已死,君葳和君蕤想要皇位的心思也不如最开始这么强烈,君葳询问母亲,能否让母亲来坐那个位置,反正假诏书上写的,也是她的名字。

长公主略略低头,回了一句:“我不敢。”

这个皇位谁都能坐,就她不行,因为她不敢。

那把龙椅之下因她埋葬了太多人,她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