战国风云(60)(1 / 2)

吕安喝醉了, 都不需要见到本人尉缭便得出了这个结论。

他们二人从小一起长大, 吕安喝醉了会是什么样子他非常清楚, 他最喜欢唱一些古怪的调子,有的好听有些却极为磨人, 听到什么全看运气。

当年吕安第一次喝醉时候他还没有现在的念想,只想着让小孩洗手洗脸去塌上躺着,而现在……

尉缭的手虚虚压在了侧门之上, 纤长的五指在冷凉的月光下白得反光, 然而他的指尖, 却透出了些淡淡的青色, 那是他竭力控制的证明。

吕安喝醉了在他门前唱情歌, 不管是他随便挑了一首唱还是特地选了这首, 现在都不是说话的时候。他家小师弟喝醉了又乖又软, 让他做什么就作什么, 还喜欢粘人, 他现在若是开了门……

尉缭真的不觉得自己是什么君子。

他深深吸了口气,收回手。他打算翻墙而出去找吕家人,吕安喝醉了迷迷瞪瞪的,他动作稍快一些定不会被发现。

然而正当他往另一侧走了两步的时候, 忽而听到了“啪嗒”一声,他愕然回首,就见自己的爱马不知何时从马厩中走了出来,现正站在门边上歪着脑袋看他,两个大眼睛又圆又亮, 透着一股子无辜的味道。

这小表情他实在太熟悉了,和小时候调皮捣蛋的师弟一样一样的,这两人……尉缭简直要被气笑了。

然而他却没有再看掉落在地上的门栓一眼,尉缭拉开门踏出了自己的院落,月光朦胧,天空中星光黯淡,然而他走动间却惊起了草丛中的萤火虫,萤火在身侧围绕,然而此情此景入眼不入心,尉缭目所及处唯一可以称得上亮点的唯有那个在他门口不远处支了一个蒲团捧琴而坐的青年。

吕安已经停下了弹奏,他歪歪扭扭得坐在蒲团上,为了撑起琴一条腿随意耷拉着。

他的琴就随意搭在膝盖上,正紧紧盯着他,见尉缭出来他的小表情立刻就软了下来,然而不知道想到什么,眉角又上扬,双目圆瞪看起来凶巴巴的,而这种凶狠在尉缭看来……就和院落里头养的几只肥嘟嘟的小狗崽一样,哪怕小爪子拍的啪啪响,事实上一戳就得露肚皮,不过奶凶而已。

真可爱。

他觉得自己真是喜欢一个人喜欢得有些疯魔了,竟然觉得师弟现在这幅姿态看起来也格外顺眼。尉缭轻轻合上屋门,一步步走了出去。

吕安就一直瞪着他,哪料尉缭走到他面前忽而单膝下跪,将二人的视线拉到了一个水平线。

“吕安。”尉缭轻声说道:“我知道你明日醒来后能记得现在,我接下来的话是对明天的你说的,我希望你想清楚。”

他对着这双明月下格外明亮的眸子道“缭心悦你许久。”

吕安在他的注视下非常缓慢得眨了一下眼睛,长长的睫羽就像是停驻了的蝶翼一般,在受惊之后蓦然飞开。

尉缭的视线落在他双眸里的自己身上,吕安眸中的自己是如此的光风霁月,而只有他自己知道,这副躯壳下头的人已经忍耐到了极限。

吕安将要成年,他一旦办过加冠礼后想要结亲之人必蜂至沓来,他知道这不可避免,也知道其实他应该等,亦或者根本就不该说出来。

只是,他到底是自私的,让他退回师兄的角度看着他娶妻生子,走出他的世界,二人退回师兄弟的位置,他,不,甘,心!

君子上不了战场,而能在战场上扯出一条血路的也必然不可能是君子。尉缭比谁都清楚夜深人静之时在他脑中徘徊的想法有多卑劣,以吕安对他的毫无防备,他能够达成所愿的可能性很大,但他舍不得对吕安用那样的手段。

他缓缓吸了一口气,看着吕安眸中的自己勾起了一个丝毫不带笑意的温柔笑容“是为兄的错,是我不满足再做师兄弟,是我贪心不足。”

“只是,吕安。”

“我想和你看一生的好风景,想同你走遍名山大川,和你做你想要做的事,完成你想要完成的目标。”

“想要和你安安稳稳过一辈子,想和你生同裘死同寝,想要后人能够在同一页看到我两的名字。”他缓缓眨了下眼睛,目光自吕安带着些许茫然的面上一点点扫过,那眼神柔软又带着留恋和悲伤“我知道你能明白。”

“我等你的答案。”

——只是话出了口,你我便已回不了原位。

翌日从床上坐起来的吕安呆了足足有一刻钟,最后是仆佣进来时候才把他吵醒,然而一直到踏入都水监的门,他的大脑都还没有真的启动。所有的精神全留在了昨日饮酒后。

他记性很好,昨日的画面一帧一帧在他眼前循环,尉缭的每一句话每一个动作,甚至是每一个眸光他都记得非常清楚。

……他们彼此太过了解,尉缭非常清楚他酒醒后并不会断片,所以才会和他说得清清清楚楚。

可是,可是。

怎么会这样?

如果他没有理解错的话,尉缭和他想要像龙阳君和魏王那般的那种生活在一处?还有日日同床共寝死后还葬在一起的那种,想到这儿,吕安脸色蓦然间转红。

他脑中思绪纷杂,一时之间都不知道自己先害羞师兄说的都是些什么还是先恼怒师兄对他竟然有非分之想了。

他默默伸手,将自己的脸埋在了双手之间,后来发现这还不够,便将脸贴在桌案之上试图降温。

吕安心中想法纷杂,有关于身份的,关于家族的,关于日后的职场的,等将一切都盘算了个遍后他惊愕得发现,他想了那么多,独独没有的是该如何拒绝师兄。

他将脸换了个位置贴着,面上的温度却没有降下几分。

他和尉缭都是家里头唯一的儿子,他们在一起的话会有很多麻烦,尤其师兄的意思分明是彼此间都没有第三人,这其中难度几何,他不必多想也知道。

他该避免这种麻烦的。

然而胸腔内的心脏却用激烈的跃动告诉他——不,你不想拒绝。

嫌弃方才的方法没有用,吕安干脆站起身来跑出去打了一盆水,然后将脸埋在了清水里头,如此效果的确拔群,原本滚烫的脸颊舒爽了许多。

水里的世界宛若是一个全新的世界,他听不见看不清,那是一个绝密的世界。吕安忍了忍,没有忍住,悄悄张口吐出两个字“尉……缭。”

他师兄的名字化作一个小气泡从水底钻出去,他从来没有像现在这样觉得师兄的名字有那么好听,就像是一股股绢帛一般缠绕在舌尖。

水下不会有声音,但是吕安却好像听到了自己将这两个字说出了口,同时还有在脑中响起来的尉缭说的——缭心悦你许久。

啊啊啊不能再想了!

吕安感觉这盆水都要被他捂热了!他屏息已经到了极限,于是顺势将脑袋从水里钻出来,然而他一仰头就看到了一张熟悉的脸。

赵政呆呆看着他,表情中满满都是欲言又止。

吕安动作一顿,捏着水盆的手稍稍用力,但他高超的心理素质在此时发挥出了作用。接过边上同僚送过来的帕子后,吕安往脸上一阵呼啦,然后他镇静得邀请赵政入内相谈,全程表情管理极为到位,就好像刚才犯蠢的不是自己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