既然没什么感情,在安排封地时候他当然也没什么内疚不内疚的。毕竟按照如今的规矩,给你封国已经是不错的待遇啦!
但封国再小,王宫也小不到哪儿去,毕竟每个皇子就藩时候都有带走一笔建筑资金来着,越是贫穷的地方,劳动力越是低廉,照理说刘发带着这笔钱也能造一个不错的宫殿了。
至于此后再如何修整,那是另外一回事。
大家起步条件都差不多,自然也对于刚刚就藩时候的情况心知肚明。
可以啊,刘发,还以为你是个老实人,没想到你才是最狡猾的!
刘发此举完全是在唱苦情戏,向老爹诉苦呢——爹啊,你看我过的日子太不是人过的了,连胳膊腿都伸不直呀!您看看能不能给个大些的地方呗?
这番明晃晃的卖惨,刘启自然看得明白,他被气笑了,摆摆手又点点这个儿子,“你呀你……”
但是儿子豁出了脸皮来要地,他也不能完全不给儿子面子,否则也有些说不过去。再考虑到儿子这次交上来的“作业”也算是言之有物,那制糖之法也确实有利可图,如果运作得好,也不失为一生财之道。
如此种种念头在帝王脑中只几个转息,面子上是一点都没看出他刚刚做了一番头脑风暴的。当下,刘启又拨给了儿子三个县,充入长沙国境。
但如此一来,刘启也生怕后面几个儿子有样学样,赶紧寻了个借口结束了晚宴。
这场宴会最后的赢家就两个人。
一个是得到了一把古琴的夏安然,另一个就是得到了足足三个县的刘发。
在退场的时候,排在刘发前头的兄长们在经过他的时候眼仁里头均都明晃晃写着「看不出来啊你小子!」的眼神。
比刘发小的几个皇子也都在他背后用小眼神戳他。毕竟风头就这么被抢完了不说,咱们的表演机会还被剥夺了,这叫个什么事啊!
刘发……刘发才不管呢!
刘发快要乐坏啦!
他这次的举动也是赌了一把,一个不好就是被老爹彻底厌弃,但他还是和长沙国丞相商量后下此决定的。
长沙国地理位置着实不好,北边有云梦泽不断扩张向他们这里侵蚀,南边有南越国虎视眈眈,长沙国内还有山石耸立,大川泽泽,平原地带很少,除了种植成本高之外,还带来了治安管理上头的压力。
这些压力使得长沙国的军费开支非常庞大,除了没事就要上山扫林抓捕野人和盗匪之外,长沙国本身还要坚持练兵争取拿下南越。
虽然最近双方的摩擦减少了不少,但是长沙国丞相也好,中尉也罢,反正自打刘发就藩以来,耳朵听到的眼睛看到的就是南越南越南越。
丞相没事干的时候就在琢磨地图,中尉没事干的时候就上山研究水势,还要操练水兵,这些可都是钱。
长沙国国土面积小,税务的大头——人头税本来就不高,没办法开源,节流又做不到,结果就是兵士尽量自给自足,他们长期扫山的同时还要自己在山上捕猎充当军粮。
真的,这种待遇拿到任何一个国家的国兵面前都是要掬一把辛酸泪的。长沙国的军队贴心地尽量不给长沙国岌岌可危的财政造成负担,但刘发也不能一点表示都没有。
他虽然不得宠,但好歹也是宫廷里面长大的,自然也能从蛛丝马迹中知晓南越国是老父亲心底的一根刺,仅次于匈奴的一根刺。
南宫这次和亲,显然就是父亲想要暂且稳住北边。
稳住北边的目的是什么?自然是要解决掉南边的威胁。所以他在和王国的属臣商量了好些日子之后,终于还是准备铤而走险。
——赌一把。
赌赢了,老爹或许真的会划给他一些地盘,地盘大了收入就多,人口也多。赌输了,无非就是被老父亲厌弃,反正老爹也没喜欢过他。
而且刘发还有另一个目的。
中山国送来的菽在长沙国已经开始种植,长沙国气候适宜,菽这种作物又实在好操持,长势还不错,刘发已经试过了豆腐的烹制方法,长沙国王宫内从上到下都表示完全能够接受这种作物。
如此,他便可以开挖一些较为贫瘠的土地植菽,也能多一个收成。所以地盘就很重要,有这种几乎不挑地方的作物,他可以开发更多的荒地。
菽不讨雀鸟的喜欢,且一旦熟透了只需轻轻敲打果壳就会爆开,收获时比之小颗粒的麦稻粟等要方便得多。对于农户来说,多种一些菽也不算费事。
如果菽当真如弟弟所说可以有特殊的制法令其长期保存,那么兵士们的干粮就能多一项,不需要完全依赖于饼子,从而减轻对于农田产出的需求。
最重要的是,一旦供应跟上,副食品增加,那么也意味着农人不再需要日日在农田里头为了主粮打转,也能有富余的劳动力投入到别的事业当中,比如说制糖。
虽然在心里已经将南越打为敌人,但面子上刘发还是和南越国保持了很不错的关系,他在证实红砂糖的产出后,便直接和南越国的商人签订了甘蔗供应的订单。
在南越国,甘蔗根本不值钱。但在商人这里,一转眼他们就翻出了四倍乃至五倍的差价,刘发当时面不改色地直接对半砍,最后南越商人在得到了豆制品作为添头后终是让了一步。
南越商人在无意间试吃了长沙国的豆制品后惊为天人,无论是醇厚香甜的菽乳,还是鲜嫩的豆腐,亦或者是豆衣、干豆腐都十分美味,南越商人几乎只要尝到味道就能想象出其能够烹饪的菜肴。
尤其是豆腐本身,放在鱼汤里头该有多味美啊。
但没办法,南越国这地方不适合种大豆。
大豆的成长需要大量的光照,还有昼夜温差,长沙国本身也不适合种植,但是人家有山,山间气温寒凉,昼夜温差大。
如今雨带还在黄河流域,属于长江流域的长沙国降水远不如后世频繁。但南越国就不一样了,南越国的降水主要来自于海上的水汽蒸腾,那是想下就下,一点也没个准话。
自家种不出来的东西采买时候就只能让步,南越商人采购了大量的干豆腐,忽然他看到商户神秘兮兮地招招手示意他靠近一个坛子,口中还招呼说“来来来,小老弟,我给你看个宝贝……”
毫无戒心的南越商人好奇凑近,后来据他回忆,那一瞬间……他仿佛看到了终极。
“咦,这么说,阿兄是真的做出了臭豆腐?”夏安然坐在馆舍里头,正拿着一个小火炉咕嘟咕嘟炖着一锅汤料,他一边和刘发交谈一边制止刘彘蠢蠢欲动想要去揭锅盖的手。
但不管是刘彘,还是经过的人,见到这口神秘小锅的时候都想要立即将它打开。
无他,太!香!了!
中山王拉着兄弟几个人就坐在穿廊上头,拿着红泥小炉就在那慢悠悠地炖着陶锅,这里头放的也不知道是什么,丝丝缕缕透出来的都是他们从来没闻过的诱人味道。
有些像昂贵的香料,但要更加复杂,各种味道交汇在一起,最后人体共同的反应就是唾液的疯狂分泌。
刘发的眼神也不由自主地一下下往陶锅上瞟,他看着弟弟在这样喷香的环境下居然还能捧着老爹送的琴有一下没一下地拨弄,显是一幅心静自然饱的模样,心中不由佩服,佩服完了他终于还是忍不住,给刘小彘使了一个眼色。
刘小猪和这位兄长没见过几次,但此时因着两个人都有同样的目标,只是眼神的一个交汇便立即心领神会。
二人一个错身,一个像小炮弹一样冲到小国王怀里成功困住了他,给另一个了开盖的机会。
刘发一把打开了陶锅的盖子,扑面的水蒸气之后就是诱惑了他们很久的鲜香。
等蒸汽散去了些,他定睛一看,不知道夏安然是怎么倒腾出来的,这锅里的液体均是黑乎乎的,里面的物体也是被染上了深棕色,看起来格外不显眼,但是他的嗅觉却在告诉他——你的视觉欺骗了你!这个肯定很好吃。
“至于嘛!”夏安然哭笑不得地压住了弟弟挥舞着不让他起身的手。
陪在边上的窦皖在后头撑了他一把,将他扶正,小国王将肉乎乎的弟弟当做是个小抱枕一样搂在怀里,反过来制止住了弟弟好奇想要去看的举动。
啊!哥哥太坏啦!
刘小彘立刻意识到自己被摆了一道,他也没多挣扎,只伸长了脖子努力去看,见未果后立刻一脸纯良地回头,“阿兄,你做的是什么呀?”
小表情简直无害极了,完全看不出他刚才还伙同兄长做出偷看这种事。夏安然两手掐着家里这尊宝宝的腮帮子肉,边一下一下揉动,边对刘发说道“阿兄,先盖上吧,应当还未入味呢。”
刘发依依不舍地将盖子合上了,然后重新坐回来,一脸就靠着刚才的一口香味续命的模样,“你这是做的什么?那么香?”
“是中山国的酱……”夏安然咂咂嘴,“我就带了一罐子,给阿父看成品用的,现在那些酱都在宫中了,我可就剩下外头这些了。”
没错,小国王本来是带着酱油坛子过来给老父亲展示一下的。这些酱其实还没有到可以采收的时候,哪料老爹和他一确定这些酱料现在也能吃就立刻把一整个罐子都拿走了。
这一锅还都是干酱,没出酱油呢,就这么被人拿去了,夏安然才不相信他爹是会等到出了成品的时候再吃,绝对是直接来个蘸酱吃或者裹酱吃。
哼,他早就看透北方人的尿性啦!北方绝学就是万物皆可就酱!
他有九成把握等到出酱油的时候,他老爹还会找个借口来问儿子讨要。
最后小国王拼了老命从酱缸里头留下了一小碗,还因此从他爹那边蹭到了好些昂贵香料,这些香料现在就在锅子里面,勉强组成了一份卤料汤。
刘发等听到里面是一堆贵到让他心里头流血的配料,最后服务的对象居然是几枚廉价的鸡子和豆干时候,他整个人都木了。
太……太奢侈了吧。
刘发忍不住咋舌,看这个弟弟的眼神都有些不太对了,明晃晃地写着「败家子」三个字。
夏安然却不管他,径自将琴桌推到一边,然后抱着弟弟继续探听他关心的豆腐话题。
说到臭豆腐,刘发就一肚子心酸。
弟弟说得信誓旦旦,什么拿稻草覆盖就能长出细细的毛毛,要白的不要黑的更不要绿的,还说他那山头风水好,很容易就长出来……害得刘发被长沙国相明里暗里劝了不少次,重点就是别浪费食物。
失败了好多次之后,长沙国的匠人们才算掌握了些技巧,问题是最后做出来的豆腐没人敢吃。
听到这里,夏安然的眼神漂移了下。
蛋白质在发酵的过程中会被分解成氨和含硫化合物,而很不巧……这两个物质,也大量存在于粪坑内。
他大概能够体会鼻子没有经过化学品香料摧残的长沙国人在打开密封了很久的罐子时候的心情。
刘发平静地说道“罐子一打开的时候,丞相就把我拖走了,所以我没闻到那一开始的味道,据说……熏晕了几个。”
他拿着一个坛子放到了桌案上,对弟弟们说“要试试吗?这个还没开过坛子。”
他很热情地说道“兄亦是不知成功与否。愿与弟共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