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

十年前。

倪歌清楚地记得那天是七月份的一个周六，天气酷热，像个蒸笼。

哪怕在清早，也驱散不掉空气中的炎热。

本来周六对于小孩子来说，是个格外美好的日子，因为不用去学校上课。

但对于倪歌来说，一周七天，哪一天都不美好，甚至于她更讨厌周六周日。

别的小孩子放了假可以在外面奔跑玩耍，可她不行。

她根本就没有时间玩。

倪天成和孙露把她的时间安排的满满当当。

周一到周五她要在学校上课，下午放了学还要奔波在各种补习班中。

至于周六和周日，对于只有七岁的她来说，简直就是魔鬼日。

因为她需要去各种特长班，学习书法，练习素描，拉小提琴，跳古典舞……

那天早上醒来倪歌就觉得自己的身体不舒服，但小孩子又说不上哪里难受来，只会说难受。

七点孙露推门进来看到她还没起，把她数落了一顿，倪歌委屈地对她说：“妈妈，我难受。”

孙露走过去将窗帘给她拉开，打开窗通风，然后转身用手指戳了戳倪歌的脑袋，“今天必须去上舞蹈班，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心里打的什么小九九。”

“快点穿好练功服出来吃饭，再磨蹭我上班就要迟到了。”

倪歌跪坐在床上，眼里夹着泪花，瘪着嘴巴倔强地不让自己哭。

额头上被孙露戳过的地方还在隐隐作痛。

她只能妥协，开始慢吞吞地穿衣服。

就在这时，倪歌忽然听到一个小男孩惊慌地叫喊：“妈妈，妈妈别走，不要丢下我……”

她下了床，走到窗边扒着窗户往楼下看。

倪歌看到隔壁的阿姨把一个很大的行李箱放到了出租车的后备箱，正要拉开车门坐进后座，小男孩就光着脚丫从家里跑了出来，一把拽住她的手，紧紧抓着不放，哭的很难过。

但是他的妈妈下了决心要离开，一开始还掉着眼泪哄他让他回去，后来直接就狠心地掰开了他的手，把他往旁边推了下，不管不顾地打开车门坐进去。

出租车开了。

身上只穿着小背心和小裤衩的小男孩被自己的母亲推了下，没有站稳摔倒在地，在出租车离开的那一瞬他也顾不得身体上的疼痛，飞快地从地上爬起来，光着脚丫在路上追着车子跑。

“妈妈……妈妈……不要丢下我，不丢下我，带我走吧……妈妈……”他声嘶力竭地哭喊着，但并没有换来她母亲的回应。

一个只有七八岁的小孩子，怎么可能追得上行驶的汽车。

倪歌站在窗前，看着他一次次摔倒，又一次次爬起来继续追着车子跑，最后出租车都消失在了他的视野里，他还不甘心。

直到他跑到小区门口，被减速带绊了一脚，再一次摔倒在地。

他似乎是放弃了，没有再起身去追。

“倪歌！”

倪歌正盯着他看，身后突然传来一声愠怒地叫喊，孙露“啪”的一下重重地推开她的卧室房门，门板与墙壁撞击发出沉闷的响声，倪歌被吓了一跳，猛然回过神来，转身看向孙露。

孙露怒气冲冲地瞪着她，“你看看都几点了！站在那儿看风景就能学会舞蹈了吗！”

被训了一顿的倪歌垂着头跟在孙露身后下了楼。

简单地吃过早饭后，孙露和倪天成就带着倪歌出了门。

穿着粉色舞裙和白色裤袜的倪歌上车后靠窗坐在后座，在车子启动后她往窗外看了眼，结果就看到刚才那个小男孩坐在家门口的台阶上。

他的衣服上沾了灰尘，脸上还有残留的泪痕，膝盖和手肘全都擦破了皮，正在往外渗血。

可他似乎恍若不觉，只是安静地、沉默地坐在那儿。

一个人耷拉着脑袋坐在门口，好像和周围来往的所有人都隔绝开了。

车子已经经过他家门口好一段距离了，倪歌还跪在后座盯着他看。

开车的倪天成从内后视镜看到倪歌不老实，声音严肃道：“十一，坐好。”

被警告倪歌只能转过身来，乖乖地坐在后座。

那天倪歌因为身体不舒服，最终在中午快要下课时倒在了舞蹈班里，舞蹈老师给孙露打了电话，说倪歌发烧晕倒了，现在在医院里。